那个狗娘养的树语!
我冲上去一拳灌进他的侧脸,把那还保持着射击姿势的男人结结实实地放倒。
打倒了他之后我也被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按在了地上,但我毫无怨言。
这一切都是在几秒钟之间发生的事——
维莱娜在居恩对影手教头顶嘴的时候向着丛林深处跑去。
树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他的短弓,拉弦瞄准了奔跑中的维莱娜。
我还倒在地上,来不及阻止树语拉弓,也来不及挡住他的视线,只能尖叫警告。
达芒一边高呼着一边跳了出去。
达芒右肩胛中了一箭。
我跳起来冲向树语。
人群陷入了震惊和混乱之中。
一些人在为树语一系列疯狂的举动吃惊,另外一些为我和达芒吃惊。
在我的余光里,维莱娜的身影已经被丛林的黑暗所隐没,我的小队和鲨目小队的人都不愿意去追,而紧张的气氛让漠行小队捷思小队的队员们不敢在教头没说话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你疯了吗!伊拉!”我被按在地上,半边脸陷在湿软的泥土里,只用一边耳朵接受这疯狂的咆哮,“她是个叛徒,你为了一个叛徒打我们的兄弟?!”
“去你的!她不是叛徒!”我尝试向那个方向挥拳,但至少有三个人把我死死压住。
“那她为什么跑?!”
她身上的鳞片都变成了蓝绿色,只有在她感到悲伤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我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些指控,居恩的要求,都是对她的诽谤和侮辱。
“因为,你们,都是一群没脑子的混账。”我故意出言不逊道。他们已经陷入了不可理喻的状态,我也不打算给他们好脸色。我也要让他们知道伤害了我身边的人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对方是谁。
“你……”
“住手,都停下来。”我听到沉着嗓子的捷思教头来到了我身边。
“你也真是做了件好事,教头。”想都没想,我就让讽刺的话脱口而出。
“安静。”不轻不重的一靴子踢在我脸上,把我的话打断,还让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贴在地上我看到队友们和鲨目小队的队员们正在帮助达芒。那根箭插在他右肩胛靠外侧的地方,箭头完全没了进去,但是看箭杆的长度,伤口不是特别深,骨头阻止了箭的继续前进。
没有命中要害,他不会死,只是要小心出血和感染,大概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他是没法参加战斗了。树语也是一个猎手,我们的箭头都带倒刺和棱,即使不命中要害,这样的箭头在处理时也会给人带来很强烈的痛楚。
“唔——!”负痛的闷叫声。
影手教头替达芒了结了担惊受怕的时间,将箭利索地拔了出来。埃德和居恩马上就围了上去,拿药粉和敷包把那鲜血直流的伤口堵上包了起来。
“影手。”捷思教头唤道。
“嗯?”影手将那杆箭啪地折断,扔在一边。
“破浪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吧?”
这种问题看就知道了!我对捷思教头也新生一团怒火,她对维莱娜的态度一直都很差,在这次的冲突里她完全没有起到队长的作用,几乎是一手把维莱娜赶走。
“没问题,树语呢?”
“那混球没事,漠行在和他谈呢。”
“伊拉。”影手对着我的方向摆摆手,示意压在我身上的队员起身,“冷静了没?”
我虽然很想答她“没有”,但这可不是和影手教头作对的时候,于是我乖乖说道:“是我太冲动了,我冷静下来了。”
“很好。起来。”在影手教头的命令下,我刮掉脸上和身上的烂泥,甩了甩头发,站了起来。
我感受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注视。
来自鲨目和我自己小队的目光里更多的是赞许,教头也不例外。而我身边的这些队员,他们的注视里有愤怒,动摇和迷惑。
我想将剩下的怒火倾泻给仍然蹲在远处的居恩,他不敢看我,别过脸去。三年了,我一直以为他可以放下对异族狭隘的偏见,现在他所做的让我失望透顶。
“影手,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把有叛徒嫌疑的人放走吗?”
“她不是……”
“伊拉!”影手喝住了我,示意让我离开这里。
这是教头间的交流,我不能插嘴了。
鲨目和漠行教头也靠了过来,于是除了在休息的达芒和坐在树底抱头的树语,我们剩余的九个队员就聚在这里听他们讨论下去。
“我不打算放她走。她虽说绝不是叛徒,但也是我队里的一员,我要把她带回来。”影手宣布。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畏罪逃跑?”捷思教头尖锐地反问,让我们这半边的队员们发出一阵唏嘘声。
“维莱娜不是叛徒的料子。”鲨目教头解释,“她太特别了,太引人注目了。我不应该怀疑她,她不像个叛徒,更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她很依赖身边的人,很依赖伊拉,我不觉得她有任何理由。”影手继续补充。
“这些可以都是假相,是演技。”捷思教头反驳。
“不。就和刚刚法比说的一样,她太特别了,若是叛徒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听了漠行教头的附议,捷思教头皱了皱眉眉头,低头思索了一会。
“你们说的有些道理,我刚刚没考虑到。”
“莎娃娅,你什么时候能放下对异族的偏见?”漠行教头拍了拍捷思教头的肩膀。
“不,只是有一点道理,在我能找到叛徒的确凿证据之前,她仍然是最有可能性的那个。”
“嗯,那我们派一个人,把她找回来。”影手说着,把目光投向我。
我?
“我!”我就等着这个机会。
“恩,那就你吧,伊拉。”影手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自行做了决定。
“影手,这样不合适吧?”捷思教头按住了对方下号令的手臂。“她可是一直在包庇维莱娜的人。”
影手笑了笑,挥开了捷思,“莎娃娅,我们都是相信维莱娜不是叛徒的人,所以只要她还独自一个人在那丛林里,我们就会想办法把她带回来,让她和我们一起回到船上。反之,若她是叛徒,我们回到船上再查,她也跑不了,不是吗?”
我很少听影手向人解释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她的命令总是果断简洁的,以至于时间长了我都没有想过她是否考虑过每一道决定中的因果关系,只知道她多半时间是对的。
“那如果伊拉……”捷思教头的语气动摇了。
“没问题,你放心。”影手把我一把拉到她身边,“她要是叛徒,那伽纳森家族就完蛋了,因为她心里藏不住事。如果她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我想阿西乌斯那帮人也就是船上最大的饭桶了。”
这算什么?褒奖?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不想和阿西乌斯扯上关系,因为那是一群天天窝在船舱里开这样那样会议,讨论着各种各样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阴谋的人,如果他们来找你,多半都是在怀疑你在做什么危害家族利益的事情。虽然大姐经常说,他们很伟大,因为没有阿西乌斯我们就像是瞎了一般——他们从商队打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各个地方势力的冲突和城邦长期的贸易需求,他们可以从交换来的情报中预言战争和瘟疫——我仍然从小对这种天天要面对写满鬼画符字母纸片的工作感到恐惧。
“如果她要是把维莱娜放走了,我亲自扒了她的皮。”影手的表情轻松,就好像她根本没说出这等可怕发言一般。
“好,伊拉,快去准备,把维莱娜押回来。”捷思教头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于是我顺从地回到了自己的背包旁边。
达芒大概是被喂了罂粟粉已经睡去,满头虚汗的他看起来确实遭了点罪。我替他擦了擦额头,默默感谢他为维莱娜挡住了那一箭。
我拿上弓和箭袋便算是准备好了,只是箭已经不够了,若是遭遇危险的话,这二十几支箭不能让我支撑几秒。我只打算带上一点水和食物以及武器上路,维莱娜还没跑太远,也许我能在她停下来休息的一小时之内追上她。
我回到了仍然在紧张讨论的人群边上,他们这时不知为何非常的沉默,让我有点不敢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能用眼神向站在我对面的漠行教头求助。
“怎么了?”那眼眶深陷的男子扶了扶自己的宽头巾和包耳朵的绷带,向我问道。
“我想借一下树语的箭袋,我的快用完了。”
漠行教头瞥了一眼仍然坐在远处树下的树语,点了点头,“他的装备在这边,不用问他了。”
从教头身后的背包堆里找出箭袋,我取走了自己需要的部分,向着维莱娜逃跑的方向追去。
我奔跑着,思绪飘在寂静的丛林中——我想着小队,想着维莱娜,想着居恩,想着达芒……唯独就是很难集中精力在面前的足迹上。
冲突让小队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甚至居恩也和我们唱反调,我担心队伍会失去原有的融洽。我离开时,形式看起来已经为教头们所控制,可是谁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如果那个树语再跳出来怀疑别人?如果这时候叛徒从中使坏?如果敌人来袭?现在是我们最脆弱的时刻,我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出任何事。
另一方面,随着追踪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对维莱娜的担心愈渐膨胀起来。我跑的速度已经很快,然而地上脚印的新鲜程度看起来丝毫没有增加,她一直在高速奔跑,时间已经远超我所了解的极限。在雨林里她很难快速降低体温,体温过高时间足够久,她会有生命危险。
心中的不安和疲劳让我难以控制呼吸,我得再快点,再快点。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必须帮助她,把她带回来!
天哪,在我的背后,我可能会失去我的小队,而在我的面前,我可能会失去我的维莱娜。一切我所熟悉的人和事物都可能会很快消逝,我害怕了,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助。丛林中我没有了同伴,我就是孤身一人……油然而生的孤独感击垮了我的防线,视野一下子被泪水模糊了。
做点什么,伊拉!我想要像平时一样,用我的行动和努力去改变逆境,可是如此的事态我控制不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脚步变得沉重起来,我发觉自己在恐惧接下来可能面对的现实——濒死的维莱娜,反目的队员们。不!这只是我的假想,我得冷静一点。坚强一点!
做点什么,伊拉!我只能走一步做一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我可以为面前的事争取更好的结果。我加快了脚步。
维莱娜的步幅明显地减小了,她已经连续奔跑了一个半小时。此时阳光终于从环形山的上廓消失,留给丛林一片淡黄到深蓝渐变的天空。
气温还没开始下降,但我觉得自己距离维莱娜已经不远了,她需要我的帮助。
那一串中脚印开始出现趔趄,她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体温过高体力不支的状况了。如此不顾一切的背后隐藏的心情我知道。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了,小队与伽纳森家族是我带给她的归属和生存下去的理由,她再一次面临失去一切的现实时,她选择了舍弃和逃避。
我必须让她知道小队里的人都在期盼她回去,我们会为她正名。至于居恩,那个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的混蛋,他将面对全队的批判和惩罚。
终于,脚印变得杂乱无章起来,黑暗也让我放慢脚步。这大概是林子最密集的地方,相对高大而稀疏的阔叶树高耸入天,其下有一人多高的灌木拼命挤在一起攫取上方漏下的阳光。我分辨着脚步前行,小心地分开面前的灌木。
维莱娜距离我也许已不足百米,她可能已经意识不清。
“小妖精!——”我呼唤着,惊起四周的鸟类和各种爬虫。
没有她的回应。
“小妖精!——”
随着她的脚步我继续前行着,拨开一丛丛灌木,更多的爬虫和鸟类四散而去。
“小妖……”
脚下突然的踩空迫使我收住喊出的话,我差点崴到右脚,它落进了一个约有十厘米深的浅坑里。
咦?
我本来一直关注着周围可能来自维莱娜的动静,现在被这个浅坑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浅坑两端深中间浅,一端大约是长椭圆一端是圆形。
空气似乎变成了水和冰,抬起头都非常困难,我控制不住手脚以及牙关,它们一瞬间就抖了起来。我机械性地向前走去,跟随着维莱娜的脚印和重叠在其上的一串浅坑。
终于,我在一片相对不那么拥挤的灌木间看到了她。
她躺在那里,头无力地向地面垂着,半睁的眼里瞳孔如同满月一般圆,青紫色的嘴唇微颤,微弱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断。
那双眼睛微微转向我,却没有聚焦在我身上。“伊……”虚弱的后半个音节隐没成了气声。
我必须得救她……
可是我动不了。我的身体被恐惧所驱使,丝毫无法动弹——她躺在一双巨手之上,那黑色的金属几乎反光,没有任何质感,每个指节都有着人类肌肉一般的棱角。健壮的手臂连着厚实的肩头,甲片交叠的颈部之上,有一颗看起来如同戴着潜水头盔一般的脑袋。头盔中间靠上的部位一条深而不宽的缝隙里,有两点耀眼的蓝光,如同眼睛一般注视着我。
是黑色的金属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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